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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投名状 ‧ 姜庞】同罪

同罪

 

他看着那快马扬尘而来绝尘而去,马背上的人只抛下一句话:三位大人不知道苏州在打仗。他甚至连句放屁都来不及回。

天是半阴半晴的,空气很干,一点也不像传闻中江南水乡的风貌。蓦然,他听见马鞭一甩,撕开了令人难堪的沉默。身旁的男人已经转过马头,箭一般掠了出去。尽管既疲惫又沮丧,他赶忙策马跟了上去。

「大哥!」

「去找魁字营借粮!」

「!大哥,不能求他们!」

身为官兵却欺负手无寸铁的百姓,穷凶极恶,更别提背信忘义!这些事,他听说过,更亲身体会过。那种人当然不能求,求了又如何?

男人没有回过头,连声音都透着不容改变的果决:

「你若想不通就回去!」

太阳隐在云后,光却从云隙洒落,照在他们覆盖泥尘血污的厚重鳞甲上。那朦胧而沉重的光芒他见过的,就像钝了的刀,一样扎得人疼。他模糊的想着,突然觉得眼前一花,身体就此倾斜……

「午阳!」

马蹄彷佛骤然崩断的琴弦,乱纷纷纠缠在一起。人没拉住反倒一同被拽下来的男人只来得及带着他向路旁滚去,免得生受一阵马蹄乱踩。可或许连马也饿得只剩下一口气了,牠们只奔出几步就停了下来。周围一片死寂,还在疯狂的只剩下空气里奔腾的沙土。

他觉得自己的胸口有一团鼓动的火,但他低下头,却只看见那张憔悴脸庞上镶着的黑白分明的眼:不久前那股冷酷的狠劲不见了,现在只剩下满溢的怜惜与歉疚。

「你累坏了,快回营去!」

他身下的男人急急开口,用右手撑地,勉强支持起身体;他没有移开目光,却轻易找到那只瘦削的手腕,将它抽离地面。这无谓的举动让他们像两条被太阳晒干的蛇,精疲力尽地纠缠在一起。他把脸埋在男人的颈窝,脑袋里乱哄哄回响着不知自何而来的声音:那像是战场上厮杀的呼喊,也像自己早已失去控制的心跳。

……大哥,他喃喃地说。借不到粮,我们是不是会死?

……即使借到了也不一定能活。

如果能活着打胜仗,是不是天底下的穷人都能不被欺负?

不错!为了这个梦,我们要拼下去!

对着他迟疑抬起的脸,男人露出淡淡微笑:

「……要死也死在一起。」

这是你的梦,而你,是我的梦。

他对自己说,如果我能为了这个梦而死,那该有多好?


***

他在一片晕黄色的温暖光亮中惊醒。虽然不见了梦中那可布的情景,他还是踉跄着脚步冲出屋外。天正下雨,雨打在屋瓦上,发出惊人声响。但他还是紧摀着嘴,死命藏住凌乱呼吸与细不可闻的哀鸣。

「午阳?」

暴雨在他跪着的石板地上汇聚,缭乱一大片满天乌云般浑浊的水流。那阴郁的光影缠着他的眼睛,死人的哀号与诅咒跟着雨水沾满了耳朵。但即使如此,他还是知道是谁立刻赶到了身边——

一只和冰一样冷的手落在肩头上,他侧过脸。

……大哥。

他的声音瘖哑的不像他的;男人的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也像假的,和他方才的梦境一样凝滞、不真,彷佛戴着精心雕刻出来的玉面具。

但在梦外,又何尝能看见对方真实的表情?

仗打得太久了,心变得太快;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,他已想不起来。

他问,大哥,人为什么会做梦?

日有所思,夜有所梦。男人平静地回答,彷佛这样的冷静能向外感染,让他不再那样惊慌。

「我梦见小七子、小狗子,还有苏州那四千个太平军……他们……」

「别再想了!」

已经过去的,再想也没用。

雨水在脸上肆虐,模糊了视线。他看不清那张脸上的表情,那或许有愧疚、有悲伤、有遗憾……还有深深巷子里一触即发的火焰。

 

『二虎!』等不及对方回头,男人又喊了一次:『二虎,擅作主张是军中大忌,你听着!往后不许再犯!』

『庞大人贵人多忘事,我替你发军饷,又有什么不对?』

『赵二虎!你到底想怎么样?我……』

 

他像个局外人般看着那两人的背影,他非得选一个跟,却越来越不敢去想到底值不值得。有些事太无奈,无奈的找不出对错;他不知道想走但走不了的二哥想要什么,但他知道,他最想要的是那样真挚的心碎。

……大哥。

什么?

我还梦见,我杀了二哥。

他清楚看见男人脸上一闪而逝的不可置信与暴怒。

「——我叫你别再胡思乱想!」

扳住他肩头的手连指梢都在微微发抖,却像要把骨头捏碎般有力。他看着男人水波般的眼眸,它们一直那样美丽,但在接二连三的战争中一点一滴被阴影覆盖,终于变得冷酷深沉,现在也一起把他拖了下去。他猛然甩开肩上的重量,扣住男人右腕的手用力到几乎要把指尖嵌入皮肤。他像疯了一样将男人扯进屋,按在床上,屋里那一方温暖的浅黄,险些被他们带来的冷意扑灭。

他宁可如此,因为男人发亮的眼终于又有了热度,只是太灼烫、太伤人,好像可以轻易将他毁灭。

我死过一次,虽死犹生。男人曾经这么说,但他不很懂,不懂生死之间那条暧昧的界线改变了什么。在他掌握中挣扎的这个人曾经被空洞和迷惘占据,他们成为兄弟后,他眼睁睁看着好不容易活过来的眼越来越远,追寻他无法想象的一切;但偶尔回眸,近在咫尺的自己却被视若无睹。他一直在这里,在这里看着、守着、想着,可是就连一丁点憎恨也得不到。

淡淡血色在已染上雨迹的洁白被褥上无声渗开,和那个停止挣扎的男人一样安静。他没有放松自己按在对方旧伤上的手,但身下仰视着他的那张脸上却也没有一丝痛楚,有的只是不解与怒气的混合。

他听到很怪异的笑声,又像笑又像哭;好半晌他才发现那出自于他自己。

「你还记得我们遇见的那一天,你拿刀子对着我,我对你说了什么话?」

他以为男人会闭上眼,但男人却慢慢垂落了目光,看着他的手,再慢慢地看进他的眼。他知道男人已经看透了他的心,那个愤怒畏惧混乱迷茫又充满欲望的角落终于被发现。这么多年来他其实没真正懂过任何事,这个人也根本无所谓。

对你而言,我到底算什么?

他把两只手掌紧紧环绕在男人细细的颈子上,却痛苦得像是扼住了自己的呼吸。因为三兄弟的命等同一条命?投名状,对,是投名状把他们拉在一起,给在人间炼狱里苦苦挣扎的他们一道希望的光。他愿意为誓言而死、为二哥死,也愿意为了这辈子唯一爱上的人而死。但是他的命是被需要的吗?

他的手绝望地离开了男人的颈子,一把扯开了衣襟,然后是彼此身上那些累赘的布料;他听着呻吟在对方的喉咙里哽咽,随着他的下身一点一滴深入那个身子里。欲望在他们身上点燃一把火,他没办法思考,那双盯着他的湿漉漉的眼睛却越看越澄澈干净,对一波又一波粗暴的侵犯无动于衷。这个人还是不需要他,可是他要,他非得要做些什么好证明自己已逃离了那个朝不保夕的恶梦。死了就什么都没有,在死之前,他要确定自己曾经活过,曾经有一个人的眼让他知道自己是活着的。

『跟我,我带你去见大哥!』

跟我。我会把一切都给你,不管你需要不需要。

从一开始他想的就只有这个;至于那个人究竟想要什么,他终究不敢问。

他知道他给不了。


***

雨好不容易停了,天却似乎没有放晴的迹象。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一滩稀薄的微光化在地上,穿戴齐整的男人坐在床边,背着光的脸看不清楚面目。

「……你去哪里?」

「去见太后。好不容易,太后允了给二江百姓免三年的税。」

「二哥要是知道了,一定很高兴。」

「……嗯。」

男人的声音透露出淡淡的欣慰,毕竟一路走来,就是为天下百姓作一番事业的梦想支撑着他们。他也很开心,甚至难得回想起早已形同陌路的二哥的笑容。是啊,他想,老天其实没有让我们三个真正分开过。二哥愿意留下来,也许就是为了亲眼目睹所谓的〝值得〞,虽然晚了点……他们都知道,太晚了一点。

我这一生如履薄冰,这只是第一步,却不知有没有下一步。他彷佛听见对方这样说,实际上男人只是怔怔的出了神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见状他毫不迟疑地伸出手,让男人回到昨夜的位置,那个从静默到疯狂都始终专注在自己身上的位置。

「你在想什么?」

修长指尖轻轻划过他的脸颊、下颚,和平静的目光一起移动,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。他做了最过分的事,却在这个时候从男人那里得到最意想不到的温柔。他有些慌张,说不出理由的,隐隐害怕着什么。彷佛看穿了他的念头,男人叹了一口气。

「……我几乎想不起你以前的样子。」

我们都变了,男人是这样说的。他不由自主点了点头,脑海里瞬间掠过许多画面,有哭有笑、有喜有悲;但每个画面里都有对方的存在。

有些东西还是不会变的。

男人说记不得,但他却始终记得那个艳阳高照的天,他为了抢一双将军靴而出手,最后却被一双疲惫的眼夺走了心。

那时的他一无所有,能给的,只有投名状;现在的他力量微薄,还守得住的,也只有投名状。

「路就要到尽头了……你说,能后悔吗?」

他瞪大了眼,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回答:

「到了这个地步,只能走下去!」

从认识以来,男人教了他很多东西,他没想过自己也能提醒对方——即使后悔了,也不可能再回到从前。

所以可以怨恨、可以埋怨,但不后悔;二哥和他都是如此。

有一双手环住了他,毫不费力的将他留下——对,他本来想离开去告诉二哥这个好消息,试着让最重要的亲人回到他的世界。他们还要为老百姓做很多事,即使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快乐,也没有道理继续彼此敌视。但是那双手,还有贴在肩头的脸都是冷的,一股森森冷意让他打颤。你在想什么?他该问,却没有办法第二次问出同样的问题。只能更俯低了身体,感觉男人上身的衣料漾着一股水流般的冰凉,和自己炽热的体温融成像泪水般的温度。

 

……刚才还做梦吗?

……没有。

他慢慢分开对方并合的腿,手指摸索着衣带;那逐渐染上热意的身体主动贴了上来,近在耳际的声音,不知为何听来十分遥远:

「……你不会再做梦了。」

但他像又坠入梦中,更像从来没从梦中醒过;

血腥气味如影随形,一直都在,不知是从谁的心里渗了出来。

……其实都是一样的。

尔后,站在亲人的尸体前,他唯一想得到的,只有这句话。


**于是这个故事在这里可以结束了。有兴趣看穿越的再往下前进**


他的刀和月光一样冰冷,闪过一抹致命的冷意,喷洒一身的血是暖的、红的;那对逐渐黯沉下去的眸子则像深不见底的黑色流沙,轻而易举将他吞没。

只有你,我一点办法也没有……

他好像听见有人这么说:我甩不开,也不想甩开。

他当然也没有放开手,于是他往下坠落。他掉到的地方什么都没有,除了乱纷纷飘摇纠缠看不清面目的鬼影子。

还有挥之不去的雨。

在那里他想起了月亮,但不知道是谁最早看见了月亮,最早被月光照耀;自然也不会晓得是哪个人淋了亘古以来第一场伤心雨。雨淋淋沥沥冷冷清清,滴在身上,却也敲在心口。

 

半亮半暗的,弄不清楚是什么时候了,他从柔软的被窝中挣扎坐起身,眼神却显得很清醒。

「师傅……你想杀了我啊?」

「谁让你做个恶梦吵得要命?哼哼唧唧一整晚,别人都不用睡啦?」

我没做梦,我从来都不做梦。他揉着被打痛的胸口喃喃自语,眼睛专注盯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,就连脸庞也跟着覆盖上一层相似的黯淡。意识到他抑郁的沉默,那个将他拉回现实的人也不再开口,雨声像一道帘子隔在他们中间,只有风偶尔会去拨动它一下。

「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是这种天气…师傅,你记不记得?」

「不记得。」

「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可以不记得?」

「你师傅我的脑袋要记得的重要事情太多了,像你那种小事,排一百年也排不到。」

有什么重要事情?他瞪着人问,坐在床沿的男人却蓦地移开目光。

……很多事。等了很久,他只等到这三个字。

出于没来由的恐慌,他死命抓住男人撑在床上的右手手掌,取代继续询问得不到正面答复的问题。挣脱不开的男人哼了一声,终究没有离开。他摩挲着那只温暖的手,真实的温度与触感不属于脑海里那些与生俱来的灰色残像,安抚他一阵阵莫名的悲伤与彷徨。

如果这是梦,那就别醒。他说,他不要醒。

被他凝视着的男人不知为何笑了。

那个在雨光中异样苍白的微笑显得如此陌生又熟悉。

 

 

End=

 

 

 

2009/1/23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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